辞今

Nico从梦境中醒来的时候，还是沙漠中的寂静的深夜。

他有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但是身体下细碎的沙和呼啸而过的风提醒他，他已经离记忆中的那个银色王朝和那个人很远了。

他撑起身体坐起来，他的枕头边放着的是一个傀儡，他把它贴在自己脸颊上，傀儡带着秋日的凉意，Nico用自己的体温把他捂热，那是Lewis的样子。

远行流浪的傀儡师，没有人知道他曾是梅奔王朝的王子，而他手上的傀儡代表着他曾经的爱人。

 

天边将将泛白的时候，队伍准备出发了。这是一支前往麦克拉伦的车队，很久之前Lewis和Nico说过他来自那个地方。Nico想了很久，最终决定去那里看看。

自从成为傀儡师，疲惫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的作用在Nico身上，偶尔晚上看着星空，他会回忆不起Lewis的样子。他总有一种预感，也许有那么一天，他会彻底忘记Lewis，而在那一天来临之前，他起码想踏足那个人的来处——不管他曾经带给他的记忆是好是坏。

 

带领车队的队长名叫Jenson，一个英俊的男人，他会一边梳着骆驼的毛一边戏谑的喊他Brienty。他说Nico有一头漂亮的金色头发，就像真正的公主。Nico对他点点头，他想起少年时曾和Lewis比赛骑马，又一次Lewis取得了胜利，他翻身下马背，对迎面而来的Nico伸手，他说：“让我一直守护你，我的公主。”

Nico跳下马锤了他一拳，Lewis也笑了起来。他老实坦白这是隔壁苏蒂尔家族的小少爷给他出的主意——他从挂在马背上的行囊里小心翼翼的往外取一个花环：“他说如果有一天想和喜欢的人表白，起码应该这样子做。”

他们比骑术一向真刀真枪拼尽全力，Lewis为了安排这一出迎接下马，今天催马格外急切，花环被颠的有点歪，Lewis有点后悔的想把花环藏回去，Nico却把花环抢了过来戴在了头上：“你现在必须说我好看了。”

 

去麦克拉伦的路要穿过沙漠，车队总是需要在绿洲补给。

Nico有时候会给绿洲的孩子表演，他演出过很多剧本，有时候Lewis是骑士，有时候Lewis是警卫，有时候Lewis是艺术家——他曾经总是用他灵巧手指在他身体上画画，他就徜徉在他那种拨人心弦的温柔里。

但更多时候故事里Lewis是手握实权的大臣，和代表Nico的傀儡势均力敌。这时候时候Lewis的傀儡就并不十分配合，他总是想要赢。他奋力想要挣脱出控制，Nico手里的丝线被Lewis层层拉紧，丝线割破皮肤，Nico的指间滚出血珠，他满不在乎的吮了一口指尖。

这哪比得上Lewis亲自给他的那一刀呢？

 

Nico并不是多么有政治抱负的王子，他更愿意稳定的继位，稳定统治，不坠他父王的荣光。

但Sebastian不是。

Sebastian是好心泛滥到甚至不愿意打蜜蜂的那种王子——他也见不得不同肤色的人被歧视。

Sebastian想要推行平权的法令，没有黑人会不支持这件事。

Lewis不只是他的贴身侍卫，他是皇城守卫军的统领，是城里黑人们的精神领袖。他不能再和他站在一起了，他得在明面上和Nico割席。

Nico并不意外他的出刀。

他并不是选择了Sebastian，他只是放弃了Nico，选择了他的理想。

Lewis沉默的泪落在刀上，和Nico的血混在一起，又滴落在地上。

Nico笑了起来，他握着Lewis的手，把刀从自己肩上抽出来，反手捅进Lewis的肩膀，Lewis任他动作，没有反抗。

多么对称的位置啊。他听见自己嘲讽道，还真是天生一对呢。

 

可能他们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Nico带走了Lewis的一根发丝。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那一晚留下的。

Lewis说听说遥远的东方有爱人间交换发丝的传统，这样做的双方能长长久久的纠缠一生。这是他从远游而来的瓷器商人Zhou那里听说的，他们那儿的婚姻都很长久。

Nico倒是不在乎这种传说，但他在乎他会不会和Lewis一直在一起。

 

Nico盯着Lewis的傀儡看了又看，他离开皇宫后，遇到了Michael，他教会了他制作傀儡，而那根头发丝，现在埋在Lewis的傀儡的心口里。

 

篝火噼里啪啦燃烧着，Lewis的傀儡的背景映着火光，它在对他微笑，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

畅快的、期盼的，低落的、压抑的，Lewis的样子透过傀儡的脸，在Nico面前闪回。

恨未消，爱亦难平。

他好像在诱惑着他，欢迎他走入另一种地狱。

这是踏入麦克拉伦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Nico终于把全部的灵魂注入了属于自己的傀儡。

现在是两个傀儡了，Nico和Lewis。

傀儡Lewis牵着傀儡Nico的手，Nico静静的坐着看着这一切，他突然觉得无比的松快，他就像一个旁观者，所有的故事和宿命的纠缠从未发生在他身上。他看着这一对傀儡向火光中走去，好像在进行一场最盛大的谢幕表演。

Nico闭上了眼睛。

 

Nico是被骆驼的蹭脸唤醒的。他照例回忆了一番昨晚发生的事，但好像就是度过了一个无甚平常的夜晚，他什么也没想起来。

Jenson风度翩翩的把一对傀儡递给Nico：“昨夜你在篝火边睡着了，这俩傀儡离火太近，差点被烧着，我帮你收了起来。”

“今天就要到麦克拉伦了，车队马上就准备出发。”

Nico盯着傀儡，黑色皮肤的傀儡穿着精致考究的衣服，带着精心擦亮的首饰，另一个傀儡面目模糊，衣角上还有一点火星烫过痕迹。

有一个声音在Nico心底说，你爱他。

Nico没有回答Jenson，他在想，我是谁，我爱过谁？

 

“我不打算去麦克拉伦了。我们傀儡师没有终点和归宿，我们终生选择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