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今

四轮邪恶混乱杂食党。
全职主搞喻黄,三国主搞策瑜。
偶尔掉落其他CP。

【喻黄】一千零一夜

想好的写一个甜甜的童话故事梗,写着写着画风突然走偏……

但是依然是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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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雨国的新皇帝上位了。

坊间传说他是逼宫篡位,生就三头六臂,能观左右后面三面,一个人有三个壮,进能举起三百斤大锤,退能坐塌一座宫房。

传说他有六只眼睛,三大三小,小队眼睛看人只要一眼就让人如坠寒冬之冰窖退避三舍,大的眼睛看人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三岁幼儿都会爱上他。

“而且新皇帝会吃人!”驿站对面的茶水摊的一个挎着一把弯刀的大爷小声往四周瞅了瞅,压低声音的说,“他每天都会招一个不及弱冠的官员子弟进宫!”

“喔——”周围围成一圈的脑洞又往里凑了点。

“招进去了就再也没见出来过!”

“吁——”人群发出一阵叹息。

这都什么和什么,在开什么微草玩笑。在驿站歇脚准备赶往京城的黄少天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皇帝吃人?那宫里的侍卫还干不干了。

黄少天,兵部尚书方世镜的侄子,年十九,刚刚收到方世镜的密信,正从蓝雨和微草的边境回来。他已经在边旅呆了四年,未来应该是荫补入仕。

和一般好吃懒做的官宦子弟不太一样,黄少天是一个有点想法的官二代。他并不很认同通过荫补进入官场,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变相的增加世家大族朝政的把控和势力的延续,但是不巧作为在其位谋其政的这个阶层,他又无法避免自己早晚会通过这种方式步入仕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早早的跑去军中历练,起码对某些尸位素餐的官有着绝对的压制力。

而现在这么个情况,他撇了撇嘴,离京城两百里的驿站都有这个流言,只能说要么刚刚登基三个月的新帝无为,要么就是——

有人有意为之。

 

喻文州当然不可能对此无能为力,某种程度上,正是他本人放任了这股流言的传播,甚至按照三日一个的频率稳定的招他还是两广王世子的时候的伴读进宫。

没错,喻文州不是太子。先帝魏琛无子,为了避免后继无人,他把藩王的世子尽数招入宫中,安置在尚书房,请了大学士以帝王之道教导着。

而今先帝驾崩,喻文州上位,他心理清楚的很,哪怕他再名正言顺,就凭先帝要靠这种手段来制衡各个藩王,想要把黑的说成白的,扣他一个谋权篡位的罪名,然后取而代之的狼子野心之徒,不要太多。

然而喻文州从来不介意把水弄的更混一点。

 

黄少天回到京城的时候也没有想到情况已经演变到了这个地步。进宫的官二代们真的仿佛消失了一样,流言甚嚣尘上,愈演愈烈,甚至到了群臣们想要找一个人给皇上说书的地步。他们的计划是这样的,每天卡在结尾之处但决不想下讲,好让皇帝出于好奇而不杀人,长此以往,以一人之力,保全所有人。

黄少天不知道一群熟读圣贤书的人是怎么想出的这个提议,也不知道这个无厘头的提议是怎么通过的,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只是和微草三天一小打,五天一交火的他,就这么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危险,是高明的狩猎者不可抗拒的诱惑。

战场上的妖刀,冷酷的机会主义者,感觉血液潜伏的某些因子开始躁动。

他突然有点跃跃欲试起来。

黄少天的自告奋勇通过的格外迅速。他当然不会相信是“方家黄郎巧舌如簧名声在外”这种理由能让党争不断,史部初一发俸禄还是初二发都能争上半个月的各派在第二天就能轻易达成共识,但他并不在意这个。

他并没有那种“我初进宫的那一天,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日子,澄澈的天空映衬出深红的宫墙”那种少女情怀般的感悟,而且怀着一种黄雀在后的笃定,跨进了宫门。

 

前来迎接他的,是一个约摸二十出头,温和俊秀的青年。

“我姓虞,名字要避圣上讳,表字索克,是陛下的起居令,黄相士唤我表字即可。”对方微笑着对着黄少天一拱手,动作行云流水,黄少天在心里赞了一声。

起居令是负责记载皇帝起居的官员,黄少天不敢怠慢,连忙回礼:“虞大人过谦了,少天久居边塞,第一次进宫,恐有礼数差池,还望大人多多提点。只不过,这相士,是个什么职位?”

“不过是个暂时的宫内六品统称罢了,您是陛下新选入宫的人才,待陛下见过之后,自会有重新赋职,在下先祝黄相士步步高升了。”

“承虞大人吉言。”黄少天装出一丝急不可耐,“只不过大人可知陛下是什么喜好?最近坊间谣言四起,我与先前进宫的伴读不同,我未曾与陛下有过一面之缘,如若他们都猜不透陛下的心思,我更是惶恐,惶恐啊!”

对方领着黄少天转了个弯,走过墙角,来到黄少天未来暂住的小院,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也担心黄相士和前人一般触怒陛下,不如请黄相士把准备好的故事先说与我听?”

“如此甚好!”黄少天拍着桌子,把说书先生拍醒木的架势学了个十足十:“故事要从嘉世元年说起。嘉世之建立,起于叶秋起义。叶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也无人知道其真面目。据说是秋名山上叶圣人的子弟,有个师兄叫苏沐秋,擅长制造枪械,是老庄派的避世而居作风。但是叶秋不一样啊,叶秋想要兼济天下,于是拉了一拨人,轰轰烈烈的要建立嘉世王朝。这一拨人里有谁呢,我们现在有着以下这么几个选项。”

黄少天一边讲的兴起,一边暗暗观察着对方,对方气定神闲的喝着茶,一边微笑着向着自己颔首,好像这个故事不是大家都熟读的《嘉世·叶秋列传》,而是什么新鲜有趣的玩意儿。

“吴雪峰,和陶轩,是叶秋的一派的两员大将。吴雪峰,看上去一直拖后腿,但是实际上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陶轩,看上去有非常大的助力,但是实际上笑里藏刀,你会怎么选?这好像就是面子和里子,手心和手背。在座诸位恐怕都会选吴雪峰,但是叶秋不一样啊。叶秋是谁,嘉世王朝的奠基者,他两个都要。不得不说,他这手就非常有着王者的霸气,但是这手的风险也非常大,大在哪儿呢?表面上,他有自信两者都能压制住,但实际上,自从吴雪峰突然辞官,他手下的权力就开始偏向陶轩一家独大了,然后他突然一场病,还来不及调整,嘉世王朝就突然易主,孙翔被陶轩扶植上位,呜呼!哀哉!”

“这一点,我们的敌国微草就做的很好了,至于微草是怎么做的,且听下回分解。”

虞起居令等了等,等着黄少天喝了口茶,又放下杯子,忍不住问:“完了?”

黄少天点点头:“完了啊。都下回分解了,可不是完了吗?还是你想听续集《微草二代权力中心的爱恨情仇》,还是说《兴欣·叶修列传》?”

“但是叶秋这事儿,当年流言众多,孙翔根本压不下去,陶轩为此也煞费苦心,不讲讲么?”

黄少天慢慢不笑了:“流言众多?压不下去?你在隐射什么?虞大人,您在陛下身边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改掉揣摩圣心的坏习惯吗?您要是觉得活得太久了,可不要拖小人下水。在下进宫,就是个说书的啊。”

黄少天站起来,空手做了个舞剑花的动作。

 

喻文州几乎在推开黄少天小院子门离开的瞬间就笑了出来。

这个人,他有点好笑摇了摇头,哪怕是在政局未稳,各方势力逐鹿的现在,他都忍不住觉得实在是有点意外的可爱。在《嘉世·叶秋列传》基本属于学堂必授课程现下,他居然敢讲一个人人都知道结局,单从情节上很难让人好奇的故事,好像完全不顾虑那个说书给皇帝听,让皇帝好奇到不杀人的幌子。讲就讲了,还隐射朝堂局势,胆子也是够大。完了还要将自己一军,把责任撇的一干二净。还口口声声惶恐,真是没半点害怕的样子!

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黄少天和那群要拉自己下马,或者是要趁机胁迫他让出更多利益的人没什么关系了。那群人既装不出这样磊落的态度,也不敢拿自己干过的事情如此大胆的试探。

不管黄少天想干什么,他和那些人不一样,他是安全的。一想到这个,喻文州就有点愉悦起来,甚至有点想掉头回去。

 

那天之后,黄少天偶遇起居令的情况陡然就多了起来。他一开始把这归咎于自己长居宫中,而皇帝又久久不召见的无所事事。而据虞大人本人对此的解释,是因为他虽然随侍君侧,但是不怎么得圣心,所以经常被皇帝打发出来,也过于空闲。毕竟皇帝陛下,可是一个三头六臂的人才啊。

对此,黄少天笑了一声,不置可否,毕竟深宫生活,他也很需要一个人说说话。

只不过虞大人聊起来的话题,对比他本人温文尔雅形象,实在是有点走偏。

“有这么一个问题,黄大人见多识广,可否为我解惑”,虞大人一边下棋一边说,“京城怡红院的头牌锦鲤红最近很困扰。她这儿来了两个客人,一个是武艺超群黄老弟,一个是才高八斗王大哥,两个人针锋相对想要成为锦鲤红的入幕之宾,锦鲤红实在是难以取舍。黄大人看来,怎么破?”

黄少天奇了:“虞大人又不是老鸨,虞大人操的这是什么心?”

虞起居令轻飘飘的落下一子,保持着翩翩风度开玩笑:“如若黄大人愿意设身处地的替锦鲤红姑娘想一想,虞某人也不介意客串一下老鸨。”

黄少天看起来漫不经心:“那这就好办了。我要这劳什子的文人武人有何用,我爱的可是那个爱我在心口难开,于是自己在暗中操控局面,不动声色的将两个负心郎都推到我面前,却又想着我拒绝的——”

他顿了顿,朝着起居令抛了个媚眼,耍了个花腔:“——妈妈桑啊!”

被点到名字的“妈妈桑”猝不及防,恍惚间被触及到心底那一点自己都不清不楚的小秘密,一个失手,手中的棋子就掉到了水中。棋子在水面打了个飘,一圈一圈的涟漪散开来,又慢慢归于平静。他大概是在胡言乱语吧,起居令笑了笑,把自己那一点心思又沉到了水底。

然而虞起居令有时候又觉得黄少天别有深意。

有一次两人散步路上看到新任京兆尹于锋匆匆进宫,于是黄少天又听到了一个据称是心血来潮的问题:“我老家在浙闽乡,那儿乡长家的小姐,和当地乡绅家的小姐同时看上了一个年轻人,黄大人怎么看?”

黄少天转过头来看他一眼:“这个啊,我当年征战沙场,还真是略有耳闻。你说的这个年轻人是不是身长八尺,面貌英俊,沉默寡言,但是武艺绝伦,尤其擅枪。”

不等对方接话,黄少天说:“你说的这个人,全名是周泽楷吧?其实他是轮回国的人。”

黄少天又道:“我倒是有一计,虽然我很想说,不过现下不好直说。”

虞起居令心虚讨教:“黄大人需要下官做什么?”

黄少天字正腔圆:“得加钱。”

黄少天从喻文州掏出的钱袋里拿起一个铜板,铜板被高高抛起,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到了一池子真的锦鲤中:“你看,铜板入了水,这说明什么?这就是江波涛的领域了,得借助外力啊。”

黄少天看着对方似乎陷入思考,悄悄叹了口气。

 

两个人关系的转折是在一个深夜。

喻文州刚刚打发掉了一群为着各自利益汲汲营营的大臣,一个人没带,沿着深红的宫墙慢慢的走着。他有时候在想,如果自己这次真的顺利打发掉了这一群世家和藩王,自己这一生,依旧困在这一重又一重宫闱之中。

所以他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听听黄少天说话,而在每一次之后,还会期待着下一次。如果那些人真的是送黄少天进来给他说书的话,那可真是他们迄今最成功的计划了,他竟然第一次这么感谢那群各怀鬼胎的臣子。

他几乎不可避免的喜欢黄少天,他敢针砭时弊,却也嬉笑怒骂,他的生命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热度,屡屡打破着自己这一潭表面波澜不动,底下却暗流汹涌的生活。

喻文州突然觉得有点累了,想要向这一切,就这么短暂的妥协一刻钟。

就一刻钟。

他一个人在黄少天院子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这一晚没有月亮,只隐隐错错的树影在他脸上晃。

他感觉到有人在他边上坐了下来,他也没有转头。他听到对方说:“在想什么?流言还是政局?世家还是藩王?”

喻文州沉默不语。

“您想看到什么样的局面呢?”对方没有停,又问。

“太平盛世。”他说。

“那您在犹豫什么。从选择的那一刻就改知道前路都已经注定。藩王为了推翻新帝四处散播流言,世家以新帝尚无经验步步拦权,邻国微草伺机而动,不知道砸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可是那个推波助澜的人啊,一切不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吗?”

喻文州终于转过头来:“那你觉得,那个人是谁呢?”

他依旧笑容温和,语气笃定。但黄少天却读出了这么一丝落寞来。

“看上去,藩王因为先帝没有立太子而质疑遗诏散播流言,世家想要趁着流言漫天是为了压不下去好求助他们,扩大权柄,微草煽风点火是为了蓝雨大乱伤及国祚好浑水摸鱼,每一方都有着充足的理由,可事实上,明明能把这一切扼杀在苗头,却依然放任,甚至偷偷推动的,不正是陛下您吗?”

喻文州看上去没有被黄少天叫破身份的不悦,但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评论。

“您想要放长线钓大鱼,您想要借此诱使怀有异心之徒浮出水面,一网打尽。京畿军统领郑轩和京兆尹于锋都是陛下的人,在我之前三日传唤一人进宫的前伴读,符合您期许的已经在枢密院秘密起草和微草未来的条约,不支持您的都在您控制下的怡红院被监控着。您没有如流言所传想篡位,但依然您有着足以控制局势的力量”,黄少天突然替喻文州感到了一丝疲倦:“您想要太平盛世。您运筹帷幄,算无遗策。”

“您装作起居令,问我锦鲤红是想问我对文臣和武官的偏向,问我周泽楷是想试探我对藩王和世家的看法,您和我散步却特意让我看到于锋和郑轩,还有那些伴读。陛下,您其实不用这样苦心孤诣。我和您说过,周泽楷可以借力江波涛,您猜的没错,我是想告诉您,我也可以成为您的臂膀。因为我们心中的,是同一个蓝雨。陛下,您今天,终于做好决定了吗?”

他本以为看尽战场生死这颗心已经足够铁石心肠,却依旧为这样穷尽心血的喻文州而泛起了一丝柔软,他忍不住劝道:“其实我叔父兵部尚书方世镜手上,还有先帝留下的另一份传位给您的遗诏和信物,只要您想,您可以更轻松的解决这一切。”

如你所愿,我已经底牌尽出了。黄少天想,别皱眉了,别沉默了,别难受了。

喻文州缓缓摇了摇头:“我已经想好了,我也学一把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吧。如果我成功了,还请你赏脸,和我一起去一趟微草。”

他站起来,对着黄少天摆摆手:“明晚辰时的鸿门宴,你不要来。”

“我可以保护你的。”黄少天没有说出口。

 

鸿门宴最后以喻文州的大获全胜告终。

黄少天远远的站在夜风里,看着大殿的门被训练有素的宫人们缓缓打开,群臣们不再三五成群高谈阔论的鱼贯而出,而是沉默的慢慢走进黑夜里。喻文州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他身形颀长,冠冕庄严,他一个在殿门口站了一会儿,仿佛和隐藏在看不见的地方的黄少天来了一个对视。他的身后是辉煌的宫殿,不息的灯火,他的周身七八步开外站着随侍的宫人,但是他看起来却依旧孤独。

黄少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懂得权谋,但他依然很难做到像喻文州这样为了变革制度剔除帝国毒瘤而以身为饵反手一军的决绝。喻文州就像行走在细如秋毫的丝线上,而看过昨夜喻文州样子的黄少天,却再也无法无动于衷了。他见过他风姿郎朗,笑容温和的样子,也见过他殚精竭虑,孤身一人的样子,黄少天甚至在想,自己再也无法对这个人的任何事置身事外了。

 

解决了内忧之后,出访微草的事情定的很快。黄少天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一纸信笺就由内侍送了过来。信笺是坊间流行的薛涛笺,寥寥几笔的简单的问候,衬着点金红的底色,黄少天却莫名想到了自己曾经随口而出的锦鲤红和妈妈桑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心不知不觉就快了几拍。

这种感觉甚至一直持续到了微草的王庭,而见到微草国王王杰希的这一刻,黄少天也突然明白了之前流言中某些富有神奇的想象的关于眼睛的部分来源于何处。

不过黄少天没有在意这么多,在只有他,喻文州,王杰希,和微草太子高英杰的秘密的大厅里,他紧紧的盯着对面的两个人,并且依旧滔滔不绝的向对方讲诉着他们所准备的这一份停战和通商友好协定的好处。

哪怕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份由喻文州把握方向,众多人耗费心血的协定也是难以挑剔的。无论是从暂时的和平,双方边境驻军的统筹和撤离,到开放通商的城市,允许交易的物品种类,甚至违禁书籍的名录,都合理而详实,双方都可以从中获利,黄少天实在想不出王杰希要拒绝的理由,他甚至看到高英杰似乎是想要点头了。

但是依然挡不住王杰希不按常理出牌。

”条约很好“,王杰希说,”但是我拒绝“。

”因为我突然发现,比起和你们签下这一份协定,把你们神不知鬼不觉解决在这里,不是容易的多。没有了你们的蓝雨,群龙无首,刚刚费劲心思的压下去的那些势力”,他说着斜睨了喻文州一眼,“多久会死灰复燃呢?是不是有点意思?“

他的话语很简单,却彷佛有什么东西,突然掷到了空旷的大厅里。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王杰希话音还未落下,黄少天已经挡在了喻文州面前,他”唰“的一声把剑横在胸前,摆出了一个不容侵犯的,捍卫的姿态。

黄少天突然觉得一直飞快跳动的心这一刻突然平静了下来,他突然醒悟过来,伺机而动的剑客从不会紧张,他只是恰好把一个人放在了心里,他只是恰好找到了他的宿命。他稳稳的端着剑,眼神锐利,想要至死保护和陪伴身后这个人。一想到这,他的心中甚至有一丝不可言说的喜悦。

我大概是完了,他居然有空这样想到。

“你可以试一试”,黄少天听到喻文州在身后说道,他没有一点被当做目标的惊慌,依旧四平八稳的说道:“不过我是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

“你是不是对微草整个国家的力量有着不切实际的认识?”王杰希轻笑了一声。

“你想太多了,我从来没想过和你们整个国家抗衡,”喻文州意味深长的顿了一下,“我的目标只是高英杰而已。我拖住你的这一刻,对于我的剑客来说,足够了。”

“我敢来到你们的地盘,就不会没有考虑过不能回去。所以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做法,不过是鱼死网破。蓝雨失去皇帝可能是损失惨重,但是也还好,毕竟我本来就上台没多久,但是你微草,失去辛辛苦苦培养的接班人,你还来得及培养第二个吗?”

“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恐怕轮回霸图,百花烟雨,都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的。”

喻文州轻松的把手搭在黄少天肩上:“现在,还签吗?”

 

比起去微草的时候一路的殚精竭虑,成功签订暂时的休战通商协定让回来的路轻松了不少,至少不用一路穿越无人的崇山峻岭,悄无声息的跨越两国的界线了。一队人打算从着曾经的交战前线进入蓝雨。

开什么玩笑,利益的同盟都是暂时的,谁会指望这个协定天长地久。两方的君主揣着明白装糊涂,对彼此心里的小九九心知肚明,只待一个更大的利益来打破平衡,喻文州选这条路,八成是为了暗中视察一轮边防,而黄少天点头附议,却也想让他看看自己曾经战斗的地方。

微草和蓝雨的边界是一片不大的沙漠,白天的时候阳光的照耀下沙子一片金黄,这里风很少,澄澈的天空下对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总是能看的一清二楚。

但是晚上就不一样了,晚上的沙漠总是吹着一阵一阵的风,银色的沙子在幽深的苍穹下缓缓流动,像绸缎一样柔软,月色如水一般安静的倾泻下来,被坐在帐篷外的黄少天接了个满怀。

黄少天突然觉得这次和曾经习以为常的饮沙宿露完全不一样了,他觉得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沉甸甸的东西。他漫无目的的向远处看去,微草瞭望塔上绿色的旗帜被风吹起了一个角,又落了下去,他突然觉得自己在微草王庭的那一剑帅裂天际,到底还是本剑圣棋高一着,但是笑着笑着,又突然难过起来。

他喜欢的人真的太厉害了,他想。

喻文州太善于在自己面前示弱了,总是那么轻易在自己面前暴露死穴,就好像完全就是一个不谙世事,不合格的帝王。而实际上他恰恰太合适了。自己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没有后手,却依然义无反顾,毫无怨言的走上喻文州期待自己走的道路。

如果当时真的走到穷途末路,要同归于尽了,自己真的会放开喻文州去刺杀高英杰吗?其实是会的,黄少天想,那是他想要的啊。

喻文州明明是给了自己选择的权利,但是自己明知道是泥潭,却依然一步步走向深陷。

一步步,喜欢上这个人。

他总是在他的期待中心甘情愿的败下阵来。

他甚至有点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了,是回去老老实实按照原来的打算当个武将吗?他有着别人难以匹敌的行军经验和军中威望,有着足可以弹压不满的家族背景,甚至和新帝,有着这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他可以清扫那些握着军队权力,尸位素餐的官员,就和他最早想的那样牢牢守护着蓝雨,可是他突然又觉得,他好像更喜欢就现在这样在喻文州身边,哪怕是写写《蓝雨·喻文州列传》也好。

忘了吧,一觉醒来,你还是这片土地上带着战友抵御微草的那个人。黄少天仰起脖子喝了一口酒。

一酒囊的酒还没下肚,一个厚厚的披风突然兜头下来,黄少天手中的酒囊在黄少天的手忙脚乱中,就被一个人顺势抽了过去。

“陛下?”黄少天有点晕晕乎乎的仰头。

喻文州拍了拍他的肩,顺势坐了下来,熟练的灌了自己一口酒,直勾勾的看着黄少天,也没有说话,然后又灌了一口。

酒总是模糊界限的好东西,他突然想到,哪怕让黄少天觉得自己醉了也好,起码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的把彼此间的界限和地位划的如此分明,他的敏锐,应该用来试探敌人,而不是这样一招一式全想着怎么做才是自己最想要的。我装作起居令见你是为了试探,可之后的一次次却不是为了暗示你为我效命,只是想见见你罢了。

喻文州皱着眉头又想,为什么你觉得,我想要的只是蓝雨政通人和呢?

也许是喻文州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少见了,他一直是那种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脸上永远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的人,黄少天不由得的有点慌神,前半夜他还在惆怅自己,现在却看不得喻文州半点踌躇样子。

“陛下啊, 您看,喝酒喝多了还吹风,容易头痛,您也为太医想想啊是吧。虽然臣知道您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降罪他们的,但是太医也不容易啊,您看这一路去微草风餐露宿的,带出来三个太医拉肚子三个。哎算了,还是折腾徐景熙吧,您知道吗,上次他特意从太医院跑过来,说臣话太多了,得治!这都什么人啊臣坚决支持您明天给他点事儿做做,但这种找事儿还是不要折腾您龙体了,咱进屋好不?”

哪有三个,明明是两个,又胡说八道了。喻文州心想。

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他们认识之初,黄少天也是这样,明明能针砭时弊,偏偏要满嘴跑车。

“陛下,您看,京中的世家已经被控制住了,有我的边境守军和郑轩的京畿军在,藩王暂时也翻不出什么水花,微草这边两三年都不会有什么异动了,边塞风大,就不要喝酒了好不好?”

“陛下啊,您一定不是在担心京中那种流言吧!咱们这回回去,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肯定已经被于锋解决了,保证不会微服私访是时候听到这种八卦了!”

喻文州转过头来:“少天也听过?”

“三头六臂,力能扛鼎,重逾千斤,六眼如炬,小眼吓破胆,大眼爱煞人。虽然很押韵,但是不得真!”黄少天诚恳的说。

“六只眼睛?”喻文州却不想放过他了,不是说巧舌如簧黄少天,要是答不上来,说不定可以治个罪,嗯,就罚不许对我用敬称。

黄少天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声,哪怕这流言就是眼前这个人放任的,妥妥的知情者,但他依然怕他听着难过,忍不住插科打诨:“那是比喻您仿若有一双眼能以史为鉴观前朝之得失,又仿若有一双眼下能体恤百姓之疾苦以众生为己任,最重要的是这双眼还能以身为天下之表率!”

“小眼吓人?”喻文州追问。

“那是说陛下观察入微明察秋毫什么都逃不过你法眼!普天之下再无人敢行不义之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指日可待。”黄少天对答如流。

“大眼人人爱?” 

黄少天突然扭扭捏捏不说话了,也许是月光太美,也许喝了酒的喻文州看上去不再那么洞察人心,或者是说着说着,他相信他理想中蓝雨的未来都有可能在眼前这个人手上成真,他突然就这么第一次生出了这么一股子不怕天不怕地,不计后果的勇气来。

“嗯?”

“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讲,但是既然臣坐在这里里臣觉得还是讲吧,不然恐怕也没有机会讲了,”黄少天把屁股往喻文州身边挪了挪,丝毫没有顾及这个距离对于郡城来说已经过于亲昵了,他转过头直视喻文州,“臣不知道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三岁稚子会不会爱上您,但是臣委实爱上您了。”

他的眼里没有编故事时的信口开河的漫不经心,没有平时开玩笑时的戏谑,没有在微草谈判时的针锋相对,甚至没有他习惯性的长篇大论,就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臣委实爱上您了”,喻文州感觉胸腔里已经埋下很久的种子此时终于破土而出,窥见天光。

“臣想给陛下说一辈子的书。”

回去得记得在宫里埋点陈酿。突如其来的万千喜悦在脑海里炸开的瞬间,喻文州第一瞬间居然想到,这酒喝的真对。

“准了。就一直在朕身边这个位置吧。”喻文州控制不住的弯起嘴角。想了很久的话,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说出口的机会。

 

坊间的流言还在经久不息的流传,但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新的说书先生进宫了。

十年后,皇太子卢瀚文终于在边陲小镇发现了始作俑者。

“诶嘿,我终于抓到你了”,卢瀚文一跃上茶馆的木台,扳过滔滔不绝语速惊人的说书先生的脸,“居然造谣我父皇十多年!今天就让你好看……诶小别哥?”

这又是一段新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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